如果将古城比喻为人，那么中轴线就是古城的“脊梁”，其中展示的底蕴和精神常常令人向往。

　　北京中轴线全长约7.8公里，串起15处建筑及遗存，见证了古都750多年的历史变迁，7月27日被正式列入《世界遗产名录》。

　　与北京遥相呼应，建城2200多年的广州也先后孕育出古代城市传统中轴线、近代城市传统中轴线和城市新中轴线，形成古韵与新貌兼济、传统与现代融合的城市风貌。

　　以北京路“千年古道”为轴线的广州古代中轴线，自唐代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。这条“千年城脉”不仅有延绵不绝的烟火气，也不乏寻根溯源的有心人。随着City Walk蔚然成风，越来越多的文保爱好者以自己的足迹丈量城市历史的厚度，传统中轴线（含古代、近代中轴线）上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更多浮出水面。

　　广州传统中轴线形成背后有什么故事？如何让“千年城脉”进一步“活起来”？来自社会各界的“护宝人”正以多元化的生动实践，持续擦亮中轴线上的每一处文化名片。

　　▶▷溯源

　　京穗中轴线曾有不解之缘

　　“六脉皆通海，青山半入城。”这是古人对广州山水形胜的总结。传统中轴线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，“山、城、水”一体的城市格局一览无遗。

　　找到广州城市故事开篇的“原点”，还需到位于中山四路的南越国宫署遗址去找寻。“从公元前214年任嚣建城至今，这里一直是广州的行政中心，这在世界城市史中极为罕见。”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二级研究员全洪说。

　　“左祖右社，面朝后市”是《周礼·考工记》提出的城市规划要求。然而，由于水道密集、山峦阻隔，广州从建城之初就不是一座方正的城池。全洪指出，南越国都城的平面形状很可能并不规则，目前考古也无法确认番禺城（广州古称）的中轴线。

　　到了唐代，广州最古老的城市中轴线才渐露端倪。北京路的千年古道遗址上，层层叠压的11层路面犹如一部“无字史书”。位于底层的唐代砖石路面证明，此地当时已成为广州城的主干道之一。

　　清初，广州城市格局再次发生微妙变化。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院长彭长歆教授介绍，随着广东巡抚部院与广州将军府设立，拱辰坊、四牌楼（今解放路）两旁官衙林立，“这条具有军事意义的南北大街，成为清代广州内城中轴线所在”。

　　民国时期，广州开始“拆城墙、开马路”的大规模改造，走上近代化城市建设的“快车道”。沿着维新路（今起义路）南北延伸的近代中轴线由此而生。

　　广州博物馆副馆长朱晓秋翻开老地图“按图索骥”，中山纪念堂、广州市政府合署（今广州市人民政府办公大楼）、中央公园（今人民公园）、海珠桥依次映入眼帘。“有趣的是，这些建筑动工之初，并没有考虑过中轴线的选址问题。”朱晓秋说。

　　近代中轴线最终呈现出“只求通不能求直”的面貌。“尽管如此，这些城市公共建筑的落成，客观上为广州打造一条兼具纪念与市政属性、体现现代城市空间特色的城市中轴线，至今仍对广州现代化城市建设起到重要作用。”彭长歆说。

　　值得一提的是，广州近代中轴线的规划，与北京中轴线也有一段不解之缘，而它的结缘者竟然是一位“老外”——美国建筑设计师亨利·茂飞（下称“茂飞”）。

　　“茂飞曾参与主持广州的城市规划，他本人就是北京中轴线的一名忠实‘粉丝’。”朱晓秋介绍，茂飞将北京城视为理想中国城市的样板，也将紫禁城的轴对称理念应用到广州的城市规划中。

　　茂飞认为，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固然重要，现代化的城市同样需要保持中国独有的特色。在这一理念影响下，吕彦直设计的中山纪念堂、林克明设计的市府合署等“中国风”的建筑结构，都在近代中轴线留下熠熠生辉的印记。

　　▶▷守护

　　骑楼古巷探寻“城脉”故事

　　随着City Walk的热潮兴起，“千年城脉”迎来越来越多寻根溯源的年轻人。广州传统中轴线一段段尘封的故事，也通过民间文保团体的抽丝剥茧重现于公众视野。

　　“看看，这里就是我们近年的一处新发现。”资深导赏员、文物保护团体“省城风物”成员叶嘉良，带领记者来到与北京路新华书店为邻的一座老骑楼前，兴奋地介绍。墙面上“橘香斋”几个大字随之映入眼帘。

　　四年前，随着北京路整饰工程的开展，一批商铺外立面招牌陆续拆除，曾经被遮蔽的旧商号得以重现。收到网友的投稿照片，叶嘉良二话不说，从新中国成立前的广告、电话簿遍寻蛛丝马迹，为“橘香斋”的“身世”正名。

　　骑楼残存的字迹里，不难看见“嘉庆丙辰巧月”等落款字样。叶嘉良介绍，“橘香斋”始创于1796年，是著名历史学家简又文家族的药业老字号。老广们脍炙人口的“看家神器”甘和茶，就是橘香斋的拳头产品之一。

　　“我们发现的老字号，不过是北京路历史的冰山一角。”旧称“双门底”的北京路，宋代以来就是繁华的商业街，民国时期更成为著名书店的聚集地。“许多书局旧址的建筑物都还在，只是相关研究还有很多空白有待填充。”叶嘉良说。

　　为挖掘更多北京路历史建筑的故事，“省城风物”团队面向广大市民发布征集令，收集骑楼建筑物立面上遗留的信息。团队目前已收集到超过70处建筑的历史线索，并将信息汇总给有关管理部门，期望使之得到妥善保护。

　　33处不可移动文物、34处历史建筑、3处工业遗产、91条传统街巷……点缀着“千年城脉”的文化瑰宝，如同一桌纵横交织的棋局。如何盘活老城市的这局“好棋”？传统中轴线上的文物保护正在受到各级政府的重视。

　　去年9月，《广东省历史文化街区广州市传统中轴线（近代）保护规划修编（2021—2035年）》（下称《保护规划》）正式公布。北起越秀山，南至珠江岸，保护范围面积130.9公顷的传统中轴线（近代）历史文化街区，从此有了清晰的界定。

　　传统中轴线（近代）历史文化街区分为越秀公园、中山纪念堂、人民公园等九个重要历史文化景观节点。以文化创意、旅游休闲等功能为主的街区，将逐步迁出大型商贸批发市场。广州城“六脉皆通海”的历史水系格局也有望重现世人眼前。

　　▶▷活化

　　全域旅游激发文保新动能

　　根据《保护规划》要求，文化街区需要提升周边环境，标识历史空间意象。近年来，不少文创团队也拿起画笔，用艺术创意添彩传统中轴线。《老广新游》总策划、主笔王大欣就是其中一员。

　　“广州新旧中轴线并行的城市格局世界罕见，手绘的原创性更能突出地标建筑的特点。”经过精心调研，王大欣的“大话国”创作团队先后推出《广州传统中轴线》与《广州新中轴线》两套明信片，深受读者欢迎。

　　镇海楼、财政厅、天字码头……千年羊城的多个景点串珠成链，每幅作品都以实景速写描绘而成。“我们还单独留了一面黑白的插图给读者自行涂色，通过共创的方式让中轴线的文化脉络更加深入人心。”王大欣说。

　　在现存的地标建筑外，街巷里的地名同样藏着中轴线的奥秘。比如，南关附近的“接官亭”，就是古代官员从天字码头登岸的遗证。“如果能通过墙绘等艺术手段，留下具有辨识度的标识，有助于唤醒这段中轴线的历史记忆。”王大欣补充道。

　　“大话国”团队期待将作品写在地上，博物馆也推出不少活化城市记忆的新玩法。广州博物馆打造的桌游“穿粤记”，将各个历史时期的城坊图和地标性建筑转化为插画，让玩家们在棋盘里“畅游”广州2200多年建城史。

　　这场跨越时空的旅程也从线上“穿粤”到线下。去年“十一”黄金周，广州博物馆与广州公交集团联袂打造“穿粤记”之城市游学主题巴士。线路站点以时间为轴展开，乘客可以跟随“移动博物馆”走读羊城今昔变迁。

　　近年来，随着研学游的“火爆”，越来越多机构团体加入研学、导赏新赛道。资深导赏团队“省城风物”先后推出“光影舞动新中轴”“古代中轴线上的动与静”等多场活动。

　　叶嘉良也带着团友在起义路走街串巷。他们精心打造的“巧合的N次方——广州近代中轴线”导赏路线，成为文保爱好者的热门路线之一。

　　“研学、导赏具有社交属性，因此特别受年轻人的欢迎。”不过，叶嘉良也指出，“导赏”与“导游”一字之差，个中体验却大不相同：“导赏”不只是提供一堂本地历史课，还要给参与者带来城市发展的更多思考。

　　各种研学活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，内容的含金量却参差不齐。“省城风物”更愿意坚守文史研究的初心。叶嘉良介绍，团队核心成员只有200多人，“圈层虽小，但我们会坚持解说内容的原创性。”

　　导赏活动的发展也存在不少“瓶颈”：导赏一般只有周末可以成团，“街坊价”的收费难以补贴全职导赏员。“从研学活动的丰富程度来说，民间活动也很难与博物馆相提并论。”叶嘉良建议，内地可以模仿香港经验，与博物馆实现资源互补。

　　“我们还要将更多社会资源充分调动起来。”朱晓秋透露，今年桌游“穿粤记”将推出一款全域游App：玩家不但可以在App参与线上游戏，还可以到线下老字号的实体店打卡，实现City Walk的“流量变现”。

　　博物馆正在“走出围墙”，叶嘉良也期待City Walk带动更多沿线商户大胆“破圈”：“只有人们愿意了解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，都来讲好这座城市的故事，千年羊城的文脉才会变得更加可触可感。”

　　统筹：李培 钟展锋